3、作者——向着世界飞

(以下简称为我)我出生于1952年,四川宜宾,起名为二鸿。母亲认为她怀着姐姐的时候,“爱干净”“爱护自己”,被称为“娇小姐”“资产阶级贵族”,遭受共产党的审查,同时还要工作,冒着被匪徒杀害的危险下乡征粮,父亲又将革命事业排在首位,从不替母亲说话。她心中的愤恨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内,觉得姐姐是个“包袱”,她至今都带着内疚和悔恨记起当年是如何对待姐姐的。我出生的时候,她的工作和生活比较愉悦,生就了我活泼开朗的性格。

1964年,我十二岁那年,毛主席开始渐渐主宰我的生活。《雷锋日记》成了道德的教科书,里面几乎每一页都有誓言“读毛主席的书,听毛主席的话,按毛主席的指示办事,做毛主席的好战士”。后来,毛主席号召全国学解放军,我想要一个有“军事味”的新名字,改名为张戎。文化大革命时,我也卷入了红卫兵的浪潮,参加了几次批斗大会,目睹着红卫兵对老师的残害,心理害怕,压抑着离经叛道的想法,被同学们说成“太软弱”需要接受革命教育“,因为父亲是高级干部,也没有人惩罚我。

1968年底,中国所有在校学生都毕业了,没有通过任何考试,都分配到了祖国四面八方,我们一家人都被分配了不同的乡下进行”劳动改造“。父母都被定为”走资派“,期间遭受了无数的批斗、监禁、和繁重的体力活动。我每天下田干活回来就回房看书,读《鲁迅全集》、马克思主义经典文献。毛泽东说”书读得越多越蠢“,提倡要”在实践中学习提高“,我没有经过半点培训陆续当了赤脚医生、电工。1972年,尼克松访华之后,吹来一股新鲜空气。一些外国书籍翻译出版了,《六次危机》、《第三帝国的兴亡》、《战争风云》等,这些书使我看到了外面世界的最新动态,使我喜不自胜。

1973年,我无法凭借公平的考试进入四川大学外语系,因为一位交了白卷的考生写信骂考试是资本主义复辟,信被毛远新发现,让新闻媒体大肆宣扬,所以考试被宣布无效,只得走了后门。我的专攻科目是英语,教授和讲师很多都在解放前去过英国和美国,我全身心地渴望外界信息,懂英文给了我很大的便利。我从头到尾背下了《独立宣言》,”所有人生来平等“,”人的不可剥夺的权利包括自由与追求幸福的权利“,这些观念在中国是闻所未闻,为我打开了一个奇妙无比的新世界。我常常流着泪一字一字地抄下这些话。

1977年,我毕业后当了外文系的助教,后来凭借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去英国留学的机会。中国封闭了几十年,每个人都因缺乏新鲜空气而感到窒息。我是四川大学的第一个,也是整个四川1949年以来第一个到西方留学的。而且我是凭借学习成绩争取到的——我连个共产党员都不是。同时又感到悲哀,偌大的中国,机会却微乎其微,人们的才华得不到发挥。我明白我很幸运,尽管我的家庭遭受了种种巨大不幸,但毕竟有优越的条件。我希望中国再变得开放和公正些,让全国的人都一样幸运。

中国越离越远了。我从窗户看出去,只见银色的机翼外是一个无边的宇宙。我再看一眼过去,就开始憧憬未来。我一心想拥抱世界。